【侠客风云传/望春山番外】越人歌
＊对不起，朋友们，我来打脸了。说好的没有番外又有了，机上突然就很想续一秒…私下说的BE也不BE了（闭眼）内有少许天雷，说起来这个设定本来就有点雷嗖嗖的。。。酌情慎入反正QwQ
一个小王子的番外，原创女性出没但不玛丽苏，陆妹儿全程酱油。都没有c了，何来oo！
大寒。
京师下了场鹅毛大雪，四九城里白茫茫一片。琉璃瓦覆满寒霜，屋檐下挂着一排冰棱子。御花园杨柳岸，湖面都结了冰。
四月燕王入朝，十二月圣上赐婚，钦点了礼部尚书沈开之女沈榭。就在这个万物凋敝的日子里，枯枝上挂满大红灯笼，迎亲队伍从沈府出来，一路进了皇城。
他们脚下踩了雪咯吱作响，留下人的足印和马蹄。
燕宇在殿前负手等新娘，一身朱红大氅，比皇上还显眼。上好白貂绒托着腮，面如冠玉，且是冷玉，握久了能冻到心里。年轻的亲王脸上没有表情，看不出高兴还是不高兴。
皇上倒是很高兴，捧手炉跟一帮娘娘们点了炭火在屋里坐着等；百官可苦了，他们又没有王爷神功护体，在寒风里陪着站了几个时辰，冻得哆哆嗦嗦。等新娘下轿盖头蒙面，一步步走上前，他们山呼恭迎王妃的动静都小了，语气又虚又飘，争先恐后往地上跪。
吉时到，拜天地，新娘给送到外头王府里去。百官饿得直冒冷汗，听见陛下说开宴简直如蒙大赦。行吧，御花园四面漏风，可劲吃点暖暖身子。
燕王納的虽说是侧妃，这一套天家礼仪可以比照皇妃的来，给足了沈家面子，也显得小王爷圣眷正隆。高官们流水地灌燕宇酒，他来者不拒，一言不发地闷了。灌着灌着百官觉出不妥，燕王看着还清醒，也没上脸，可眼神已经不对了。惨白惨白的俊脸上一双黑漆漆的眼睛，人是越喝越迷离，他是越喝眼越亮，刀刃似的带着杀气，刮在人脸上都觉得脸疼。一群老狐狸私下交换眼神，心说这燕王不愧是混江湖出来的，咬人的狗不叫，必需好好巴结，巴结不了，找辄弄死。此人背后势力千丝万缕，要是站在皇上那边，他们还有日子过吗。
燕宇被塞进洞房的时候人已经木了，只会点头和摇头；心里却如明镜，外戚盘根错节尾大不掉，皇上这是要拿他做马前卒。该死的时候要争着去死，死完还得谢谢陛下棋走得好。
只是可怜了这谁家的姑娘。
他就这么睡了，可是沈榭还坐在床边等他来揭盖头。她从订亲起就向丫鬟乳娘打听，都说五皇子多么沉默英俊，多么武功盖世。少女都爱慕英雄儿郎，想着相濡以沫一生一世，新婚夜丈夫却一句话也没同她讲。
精心描画的红妆像桌子上的合欢酒一样冷了。她枯坐半宿，眼泪一颗颗掉到膝盖上，索性自己掀了盖头。她为燕宇脱下靴子，熄灭蜡烛躺在他身边。
无论如何，她是他的妻。
第二天燕宇醒过来，沈榭已经在梳妆。素眉淡目，挽了妇人髻，盈盈拜下，叫他王爷。
燕宇突然有不知名的恍惚，不知透过沈榭看见了谁。
"你起来。"燕宇说。
她就起来，回他："妾吩咐前厅摆了一桌早饭，王爷请用吧。"
燕宇按了按额角，还有些头疼，沈榭立刻回过身端一碗醒酒汤。
燕宇接过汤喝了，说："过来，我看看你。"
经过昨晚，这高门里含金汤勺的小姐仿佛一夕长大。沈榭生得细致，柳叶眉杏核眼，尖尖巧巧的下巴颏。春花明柳，细水涓涓，乍一看不像京城人士。燕宇问她闺名，沈榭答了，他于是点点头。
"'秦淮水榭花开早'，你有个好名字。"
沈榭抿嘴笑了笑。
接着就不知道说什么了。燕宇看她收拾桌上碗碟，想到陆少临。她总有说不完的话。
"亲王是圣上的枪，朝不保夕，你嫁给我，是你命不好。"燕宇仰面倒回床上："我可以在江南置办一处宅院，送你远离是非之地。"
沈榭手上不停，回他："妾与王爷已经一体同命，在哪里都一样。"
燕宇打量她，他还有些没散去的侠义，不太能见二八年华鲜花一样的姑娘，在深宅大院形影相吊心如死灰。然而这也是没办法的事，谈不上多内疚。他看着床顶说："按理你该去拜见高堂，晚些时候你随我进宫一趟。"
沈榭称是，同他去用早饭。
她不知道燕宇是多狠的心，刻骨铭心的心上人，说不要就不要了。
燕宇在庙堂是皇上的意志，白天忙着上朝吵架，晚上就去沈榭房里办公，琢磨怎么做扣害人。他干他的事，沈榭就安安静静地读书写字画画绣花。他忙到半夜，沈榭也陪着他。燕宇偶尔打量，不知道她怎么留神的，自己饿了渴了，手边总有点心，茶水温度总是刚刚好。
皇上这几天正好老催他生孩子，沈榭半月前回家省亲，估计母家也没少提，她竟然能憋着不说到现在，燕宇都开始对她刮目相看了。
他老在沈榭这不去书房，一张桌子就用不开，索性又搬进来一张。这一晚沈榭挑起宫灯，侧脸对着燕宇在画画，很难得心情不错。暖光灯光下言笑晏晏，眉眼舒展开来，是真的眉目如画。
燕宇也感染了一点她这少见的活气："在画什么？"
沈榭笑道："是桃花啊。妾是杭州人，儿时随父母上京前，老家院子里种了一颗桃树。前几日家中来信说花已开了，心里欢喜。"
燕宇站到她身侧，微微弯腰打量这一幅画。沈家书香门第，女儿大概师从名宿，饶是燕宇不太懂画，也觉得细雨微风扑面而来，丝丝落入窗棂；池塘里生了青苔，飘着满塘的花瓣。水波漾开，是含情的眼。
他于是也微微笑起来。
"画得好。"燕宇称赞："我去杭州时错过了花期，真想能去看看。"
沈榭简直受宠若惊，燕宇站得太近，一股镇定清冽的气息。她毕竟年轻，不由心慌意乱。
她抖着嗓子，轻轻叫一声："王爷。。。”
燕宇不答，任由沈榭双手环过自己的腰，脸颊贴在自己胸口上。沈榭心跳如鼓，大着胆子把嘴唇印在他胸前，觉得都快昏过去了。
"王妃。"燕宇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来："你老家还有多少人？"
"不过是几个老仆，出阁以后乳娘也回去了。"她含糊答道。
"都遣散了吧。"燕宇拉开她的手，推门而出，头也不回。
从此以后燕王虽然没有明着夜不归宿，却也常借公务留宿官员府上，即使回家也多睡书房，于是桌子又搬了回去。皇帝训他几次，却屡教不改。坊间纷纷说燕王薄情寡幸，新鲜感一过就拉倒。可怜沈姑娘，听说是个美人呢。
闲话传倒沈榭耳朵里，她却觉得未必。燕宇虽然冷落她，却也没有再娶。
她直觉燕宇是有心上人的，不知道哪户女子，和自己比又如何。燕宇在房子里从没有不让她去的地方，太过坦荡了，反而无从猜疑。
沈榭于是去了一趟燕宇书房。燕宇还保留着在青城的习惯，陈设简陋，没有半分趣味。唯有贴墙摆设一把宝剑，古意森森。
她之前从没留意燕宇身边的东西，凑近去仔细看居然还有暗格。格子里躺着枚青瓷盒子，胭脂早已干透，龟裂成碎块。
胭脂泪朱砂痣，她明白了。
沈榭撺掇父亲去给燕王带话，沈尚书又辗转托贵妃给皇上吹枕边风。燕宇不胜其烦，晚上进了沈榭房间。
沈榭给自己上了妆，燕宇看着特别眼熟，却想不起来。
但是好看，真是好看。陆少临的事他瞒得极紧，圣上未必知道多少，最多查到"江南女子"。可就是这江南二字，这一点微不足道的沾亲带故，偶尔流露出半缕熟悉，都能让他思念得发狂。
沈榭挑的正是一模一样的颜色，见燕宇神色，心里了然。
她如愿有了身孕。御医把过脉后，燕宇晚上在花园凉亭摆了点心，把沈榭叫过来。
沈榭一看，心里先凉了半截：石桌上除了点心，还有一碗药。
"过来坐，那边凉。"燕宇说。
沈榭不为所动："王爷都摆了凉药，还怕妾着凉吗？"
燕宇开门见山："孩子不能留。"
"为什么？"沈榭说着，眼泪涌进眼眶："我可以受你利用冷落，让你用我牵制沈家，你却连一个孩子都不能留给我吗？这也是你的孩子啊！"
她声声血泪，燕宇面色始终平静着。等她说完，才抬起眼望着她。
"我不是今上的儿子。"燕宇说："我是十五岁那年秘密过继给圣上的。我父亲是圣上的兄长，当年的皇太子。他在我十岁时死于京中大火。"
沈榭如遭雷击，燕宇看着她的眼睛说道："所以我不能留，这个孩子也不能留，你明白了吗？"
"王爷。。。"
"你如果明白，就为自己早做打算。"燕宇打断了她："把药喝了吧。"
沈榭慢慢在他身边坐下，双手捧起药碗。燕宇细心起来确实不落分毫，自成婚他们同桌吃饭的时候屈指可数，而且多照顾燕宇口味，他竟还能记得自己喜欢吃云片糕。燕宇对她这一点点愧疚，反而更让她难过。
"王爷，妾还有一问。"她说："那个女子，是什么样的人？"
是什么样的人？
燕宇被她问得愣了片刻，是什么样的人呢？烟花三月也不及她热闹，轻功踏雪无痕，比惊鸿舞还要轻盈。岁月没带走他的记忆，反而让一颦一笑分毫毕现，甚至还来不及闭上眼睛，便像雪片一样纷至沓来。
燕宇说："她。。。"
春水碧于天，画船听雨眠。
梦里梦外，都是江南。
沈榭凄然一笑，捧起药碗一饮而尽。
半年后，沈尚书之女沈榭写一封休书，自逐王府之外，两年后改嫁商贾之子。
又过了十三年，燕王朱明宇牵涉进一桩党争大案，龙颜震怒，收监大理寺，于冬天病逝。尸骨抛城外乱葬岗无人收殓。
昔日王府朱漆大门贴上了封条，园中亭台流水杂草丛生。一场大雪下来，纷纷扬扬分外萧索。
沈榭的长子替她撑伞，让她站在这门前。这扇大门后关着她少女时代的最后两年。她记得那年也是这样的大雪，她凤冠霞披，盖着大红的喜帕，被人从沈府正门抬到皇宫。一路她都在和贴身丫鬟讲话，问她燕王什么样？丫鬟就悄悄把帘子掀开一条缝，说看见了看见了，从没见过这么俊的人，眼睛又黑又深，只要往那一站，就把周围人都比下去了。她于是满心欢喜。
可细细想来，她从未了解过燕宇，从未涉足过他仗剑江湖的那十年，唯有他书房里那把剑凛冽的剑气，能使她窥视那遥不可及的浩大天地一眼。这是她所不可知的世界，而燕宇从未告诉过她。
她想象过燕宇白衣胜雪轻剑快马的样子，想象过他登幽州台，往莽莽荒原奔去的样子。她连他在殿前等她都没有看见，第一眼便是床边落魄的睡颜。鸦黑如羽翅似的睫毛紧紧闭着，眉头深锁，有无数的心事。
长子今年十二岁，已经长得和她一样高。少年轻声说："母亲，天晚了。"
她如梦方醒。
山野田间的孩子是这么背物候的：春雨惊春清谷天，夏满芒夏暑相连。秋处露秋寒霜降，冬雪雪冬小大寒。从贵人到百姓都讲究冬藏，燕宇娶沈榭时是大寒，她离开王府是小雪，如今冬至日。世上总不会只有她一个人记得他的名字，是了，他还有一整个江南的春花秋月。
最是人间留不住。
end
＊没死没死，可以联动苏生给写的番外，但有些细节对不上…逃出生天和陆妹儿HE去啦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