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侠客风云传/燕陆】望春山 8
（书接上回）
雪千丞眉眼细长，嘴唇削薄，有种阴戾的漂亮。目光落在陆少临脸上，竟然是温柔的。
他为陆少临怒挑江浙十八派的故事燕宇在杭州听了一遍，到成都又听了一遍。眼前青年穿着东洋人的宽袖和羽织，算得上长身玉立，和他脑海里大相径庭。
陆少临先是不可置信，接着毛骨悚然。
"怎么是你？"她喃喃："居然是你？为什么？"
雪千丞笑起来，两片嘴唇抿成一条薄薄的线。
他轻柔地对陆少临说：" '舞低杨柳楼心月'，说的是怡春院旁的唐伯虎。我来杭州也并非全为证道。"
燕宇道："原来青城四少背后的人是你。"
"不错，"雪千丞承认道："紫阳子大人可以利用我们寻找宝物，我们也一样。汉人讲兵不厌诈，说得很有道理。"
燕宇冷眼以对。雪千丞讲话带着一点奇妙的口音，颇有些娓娓道来的意味，听得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。
他伸出一只苍白的手，从头到尾抚摸上锁的长箱子。箱子上朱红的漆被他一碰纷纷剥落。他捞起那把锁，笑着摇了摇头。
"少临，"雪千丞说，"你跟我走好吗。"
陆少临默然。雪千丞接着道："我知道你想要这把刀。和我回去见太阁，我会娶你为妻。东瀛也有很多好刀，春天樱花飞舞，是个很美的地方。"
陆少临疲惫地说："你的天魔铃我给他了，我不会和你走。"
雪千丞这才流露出些许惊讶，第一次正眼看向燕宇。燕宇漠然回视，他现在实在算不上好看，一身青衣被刀风扫出几处破口，衣摆撕了一块，胸口大片胭脂印，下巴上血污刚刚干涸。可眼睛安稳坚定，不近人情，像千秋雪终年不化的山峰。
雪千丞慢慢收起笑容："你叫燕宇？"
燕宇懒得理他。
陆少临却把扇子塞进燕宇手里，朝雪千丞走过去。
"你回心转意了吗？"雪千丞轻声问。
陆少临垂头看着那个长箱，说："你们东瀛人出海来中原，危难不知凡几。什么让你们这么拼命？"
"你们中原，地大物博，"雪千丞感叹："有良田万顷，能人巧匠数不胜数。而我的国家四面包围着海水，举国之力才能去圆写的地方，渔民生计只能向上天祈祷。我来寻找出路。＂
陆少临神情复杂："你找的出路是这个？"
"是海图。"雪千丞说："鉴真高僧八次东渡，作为经书的回礼，绘制海图献给皇帝，被铸在唐刀上。海图记载了本岛与明之间的海湾，礁石，岛屿。"
他迎着陆少临的目光，缓缓说："我没有骗你。你们的皇宫要找的也是这件东西。对你们来说是锦上添花，我们却不得不赌上性命。"
这就是谷月轩从黄沙里带回来的秘密。
陆少临垂目道："燕公子，此事到此为止，酬劳可到金风镖局领。有扇子做信物，没人会为难你。"
"你呢？"燕宇问。
陆少临问雪千丞："你会让我带走这个吗？"
雪千丞温和道："不会。"
陆少临叹气："你们那里又不能随意出入，我和你走岂不是上了贼船。紫阳子虽然不是东西，但本姑娘一诺千金。千丞兄既然不愿割爱，那免不了我们一起死在这了。"
她指缝里多了一个铁蒺藜，只差一丝火星就能引爆。
雪千丞面色不变，只贪婪地看着陆少临。
他最终轻轻笑道："看来天意如此，是陆姑娘棋高一着，请。"
"多谢。"陆少临仿佛松了口气，双手捧起铁箱。她背对雪千丞，只来得及看见燕宇用她从未见过的惊慌表情大喊"闪开"。
一支铁箭当胸穿出，长箱当啷落地。她背后的雪千丞手里拿着一把小弩，面上似有遗憾。
燕宇的剑杀气纵横，笔直地对准他。剑身发出嗡鸣。
"你杀不了我。"雪千丞怜悯道。
燕宇说："是。"
"但天魔铃在你身上，我也不会杀你。"他侧身看着陆少临，面露可惜："我给少临这个，是为防万一让她保命的。我是真的喜欢她。"
燕宇满面寒霜："你对她出手。"
"燕公子何必玉石俱焚？"雪千丞劝他："你们汉话常说'留得青山在'，你并非没有退路。"
燕宇说："为情义二字赴汤蹈火，你不懂。"
雪千丞微笑道："紫阳子大人帮你们挡住了追兵，但他们很快就会到的。"
燕宇说：＂你不觉得他们到得太晚了吗？＂
雪千丞笑容僵在脸上。
燕宇背后整齐划一地站着一队身着飞鱼服的人，为首一人上前抱拳："五殿下。"
雪千丞恍然大悟："你不叫燕宇。"
"你是明朝的五皇子，你叫做朱明宇。"
大内高手一拥而上，雪千丞颇明白识时务者为俊杰，从容地被五花大绑，押到燕宇面前。
雪千丞对燕宇笑道："殿下好计策。"
燕宇说："呵。"
"殿下接近陆少临也是为了取刀吧？我既没得到海图，又使少临玉碎，'螳螂捕蝉，黄雀在后'，输得心服口服。＂
燕宇漠然："她是你喜欢的女人。"
"所以我只说我输，这一局殿下也没有赢。"雪千丞说。
领头那人上前道："请燕王殿下发落。"
"总管辛苦了。"燕宇说："带下去审。"
他别有深意地看了雪千丞一眼："不要吝啬技艺，他知道的很多。"
总管挥手着人押送，转身揖道："恭贺五殿下，青城四少背后东瀛势力尽数拔出。四少一役多亏殿下料事入神，巧设伏兵，我等才获悉东瀛人狼子野心。他们若拿到海图，我朝沿岸必定流寇为患。殿下所为可造福万民。"
燕宇点头："东瀛人牵扯甚广，沿海还要劳烦总管寻访暗桩，不可大意。"
"殿下放心。"
"前方如何？"
"已全数伏诛。"
燕宇点头："紫阳子呢？"
总管道："属下赶到时紫阳子道长重伤气绝，我等护卫不利，请殿下责罚。"
燕宇抬头望了望石室天顶，缓缓呼出一口气。
"仔细收殓，师叔是诚王的人，总要知会。"
总管面露犹疑："这。。。"
燕宇说："去办吧。"
总管这才带人下去。
等人都退干净了，燕宇慢慢单膝跪地，把陆少临仰面捞在怀里。
她大睁着眼睛，一动不动。
燕宇喉咙里逸出一个音节，抖着手去试探她的呼吸。
他指尖打颤，理智却还很清晰，想着再也拿不稳剑了。手凑了几次，竟然没凑到陆少临鼻下。
燕宇狠狠一闭眼，抓住她的脉搏，只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，反复几次后终于颓丧地坐倒，去帮陆少临合上双眼。
他自己的手仿佛有千斤重，盖在那双爱笑的桃花眼上就再没力气挪动。他于是也放着不动。
这时燕宇却突然感到手心睫毛轻颤，他的心狂跳起来，生怕是错觉。
过了片刻，又是一下。
喜怒不形于色的五殿下终于喊破了音："来人！"
tbc
＊写到这里总算差不多下一章能肉了。如果不是为了肉陆少一定会折在这个位置ry虽然狗带了也不是不能开灵车，但翻翻开坑时候记灵感留下的句子，还挺想用的。。
*批斗挂着影响观感，后记再说。就算隔了太久，这篇文里每一个结果前面都埋过线，无论几个月后会不会变成黑历史，这点都是满意的。